60年前,羅布泊一聲巨響,讓世界重新認識了中國。60年間,一代代追尋“兩彈一星”輝煌事業(yè)的科技工作者,“干著驚天動地事,做著隱姓埋名人”,以國家民族命運為己任,譜寫了以愛國主義為底色的科學家精神。
回憶父輩那段投身報國的燃情歲月,“兩彈一星”元勛之子們接過父輩們的信仰旗幟,成為“兩彈一星”精神的傳播者。在中國科學院上海分院的“報國講壇”上,他們追憶著那些波瀾壯闊的歲月,講述著父輩們?yōu)閲鴬^斗的動人故事。
是科學家,更是一位好父親
“1964年是父親特別忙碌的一年,我當時十歲,印象里那一年他幾乎沒有回家。”1964年,朱光亞作為父親的形象,在兒子朱明遠心中是模糊的。長大后的朱明遠后來才知道,那一年的父親正在茫茫戈壁詳盡部署第一顆原子彈研制試驗的各項工作。
“父親就讀中學和大學期間就立下志向,要讓祖國強大起來?!敝烀鬟h說,保家衛(wèi)國的信念,曾一度影響父親的大學專業(yè)選擇。后來父親放棄國外的優(yōu)厚待遇,成為當時第一批回國參與新中國建設的海外游子。
功成背后,是朱光亞堅守一生的嚴謹學風。據(jù)其在重慶南開中學的物理學啟蒙老師魏榮爵先生回憶,朱光亞的物理作業(yè)書寫規(guī)范整潔,“可以交給書店作為物理課本使用”。后來,無論是在國立西南聯(lián)大物理系學習期間,還是赴美留學期間,甚至在當了教授后,朱光亞都時刻秉承著嚴謹?shù)膶W習態(tài)度和習慣。朱明遠說,看著父親的作業(yè)、考卷和筆記,都在無聲地告訴自己一個質樸的道理:從事科學研究,需要打好基本功。
除了是一位杰出的科學家,在朱明遠的眼中,朱光亞更是個好父親。1978年恢復高考時,24歲的朱明遠只有小學文憑,朱光亞工作之余不僅輔導他的數(shù)學和物理,還自己編寫了輔導提綱。“當時父母鼓勵小學文化的我考大學,父親輔導我數(shù)學和物理,母親輔導我化學。一年惡補中學六年的課程,連課本都是他們自己新編的?!?/p>
“父親說我物理概念不清,建議我讀了計算機軟件專業(yè)。”在攻讀了父親幫自己選定的計算機軟件專業(yè)后,朱明遠參與設計的軟件系統(tǒng)曾于2020年隨可重復使用試驗航天器登上太空。
直至2005年81歲時,朱光亞正式退休,5年后,這位照亮了中國半世紀的科學家在病床上與世長辭。按照遺囑,朱光亞的一部分骨灰埋葬在了他牽掛一生的馬蘭核試驗基地。之后,朱明遠每年都會去那里繼續(xù)他的科研實驗,并看望父親。
“我沒有讓他失望,我們不偉大,但我們很執(zhí)著,這是他所希望的,他說做事要執(zhí)著,不管你事做得大還是小,要執(zhí)著?!敝烀鬟h說。
父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提到中國第一顆氫彈,于敏的名字就是一座豐碑。當人們要把“中國氫彈之父”的稱號給他,他卻執(zhí)意婉拒。
于敏之子于辛說,在他心中,父親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于敏曾說:“一個人的名字,早晚是要沒有的。能把微薄的力量融入到祖國的強盛中,便足以自慰了。”
開始研制氫彈時,條件非常簡陋,于辛曾聽父親講過當年的困難:不少科研人員因為營養(yǎng)不良而身體浮腫,更主要是工作條件十分簡陋。當時,電子計算機主要能用的只有一臺,每秒1萬次,而且分配給氫彈預研小組的時間,每個禮拜只有約十個小時,還都是夜里。于是,科研人員就動用最古老的工具,算盤跟計算尺……
“父親是個一心為國的人?!庇谛琳f,為了突破氫彈理論,父親于1965年9月率隊南下到上海華東計算機所,完成了從原理到構型基本完整的氫彈理論設計方案。此后幾年,他又為研制核武器八上高原、六到戈壁,累得兩次休克。
于敏的家里掛著一幅字——“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這也是他一生的座右銘。他對于物質生活沒有什么要求,家里的床用了三四十年,寫字桌陪伴了他大半輩子。
“父親是一個認真負責、平易近人的人?!庇谛粱貞?,很多人都知道向于敏請教有“三不論”:一是不論時間、場合,隨時隨地可以提問題;二是不論范圍,物理、力學乃至其他相關學科都可以問;三是不論問題大小難易,盡管問,一樣耐心解答。“父親總會將自己的知識、方法、訣竅,乃至最重要的想法和盤托出,毫無保留地告訴大家?!?/p>
在于辛眼中,父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臉絡腮胡子,總是緊鎖著眉頭,時刻思考著問題。年輕時,于敏出差總是帶著妻子的照片,后來有了兒孫輩,就把他們的照片也一起帶上。每次去上海出差,他都會想辦法給孩子們捎上大白兔奶糖?!澳烫峭镆环啪褪且槐D?,我至今都記得那個味道。在我小時候,父親回到家我早已熟睡,但他總會抱起我、親吻我,我那時不喜歡被他的胡子扎醒,現(xiàn)在回想起來是滿滿的幸福感?!?/p>
于辛說:“父親一生中也留有遺憾,比如,因為國家需要,他沒有從事自己喜歡的抽象的基礎理論研究;因為工作性質,他沒有出國留學;因為國家任務繁重,沒有時間陪伴家人,特別是對妻子的愧疚?!?/p>
1971年,于敏(右后)和妻子、兒女在北京十三陵合影。(于辛供圖)
父親的囑托,銘記一生
在經歷少年時期與家人天各一方,多地輾轉在艱苦環(huán)境中求學后,鄧稼先毅然拒絕了留在美國安穩(wěn)度日的誘惑,在拿到博士學位的第九天就登上了歸國的輪船。
“對于父親那一代留學生來說,他們當然明白留在西方發(fā)達國家對于個人的學術前途多么有利,個人的生活環(huán)境是多么的安逸。”鄧志平說。但是,老一輩科學家們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回到祖國,親手把一窮二白的祖國建設成為繁榮昌盛的國家。
在分享中,鄧志平回憶起父親在確診中晚期直腸癌后的故事。在第一次手術后一個多月的國慶節(jié),鄧稼先帶著警衛(wèi)員游澤華偷偷溜出病房,來到天安門廣場,向游澤華許下了“見證國家富強后回來看看我”的愿望。
在第二次手術后的第四天,鄧稼先用顫抖的手寫條子,準備用手術后病情穩(wěn)定的兩三個月時間起草中國核武器發(fā)展計劃的建議書。
1986年6月25日,鄧稼先在病床過了他最后一個生日。(鄧志平供圖)
鄧志平說,父親以他對祖國的無限忠誠、強烈的民族責任感、無私的奉獻精神和深厚的科學造詣向黨中央和國務院提交的這份建議書,是一個臨近人生終點的科學家對祖國的最后牽掛。
1986年,鄧稼先因病辭世。鄧志平回憶,直到臨終前,父親惦記的還是“不要讓人家把我們落得太遠”。
統(tǒng)籌:衛(wèi)鐵民 劉暢
記者:張建松 周杉
攝影:岑志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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